〈去問溪邊沈默的野薑花〉

那隻攀木蜥蜴好像懷孕了
把山丘裝進肚子裡
躲在石縫中懶洋洋的睡午覺

阿純的肚子也如山丘漸漸隆起
蓬頭垢面的在溪邊洗臉
清澈的水把她的滄桑滌淨了
她的臉上露出為母希望的神情
腰間掛著一雙娃娃鞋
大概是在街頭撿來的
透著粉紅色的幸福

不知道是誰的孩子
公園的遊民都說不知道
天真的阿純也不知道
啊,去問溪邊沈默的野薑花



〈枯瘦的街角〉

阿嬤從街角的垃圾堆伸出一隻枯瘦的手臂
把大地的滓渣都收進三輪車
車上掛著牛鈴好像要趕去籮筐會
街童無人傾聽她趕集的呼喚
阿嬤似垃圾般被忽視了

古惑仔用一把長刀劃破暗夜
牛鈴般的眼睛看不見阿嬤的三輪車
吆喝聲浪掩蓋了老邁的牛鈴聲
古惑仔的長刀插入紅髮男孩瘦小的胸膛
寂寞的街頭無人目擊這場戲碼
卻逃不過阿嬤瑟縮在牆角的老花眼
阿嬤的心臟承受巨大的哀傷
把大地的痛都收進胸懷

冷清的街角
只有枯瘦的阿嬤
心臟劇烈跳動著



〈發芽的手指〉

在窗口邊畫畫的男人
不知道身體起了微妙的變化
生活的安定使他的手指搆不著肥背
直到他在鏡中發現臀部拖著一條小尾巴
他只為這個新器官懊惱一會兒
便融入一幅色彩溫暖的風景畫
幸福化身做紙上的風
啊,婚姻是一條漫長的演化的路

在窗口邊男人的尾巴的尾端
站著一個心靈疲憊的女人
她用雙手雙腳撐起一個家
經年長著厚繭的手指逐漸冒出綠綠新芽
她的生命天天靜靜的
發芽



★作者簡歷
台灣台南縣人,中興大學中文系畢業,加州法界佛教大學研究所碩士班肄業。曾任職:出版社資深編輯、特約主編;民眾日報及台灣時報的副刊、文化版、兒童版主編;加州培德中學中文教師;慈濟基金會文史編撰等,從事文化工作十餘年,目前自由寫作。曾獲2003年南瀛文學獎現代詩第一名、2006年台北文學獎現代詩獎、高雄市文學創作獎助散文類第一名。著有:散文集《土地依然是花園》(晨星),編有:《柴山主義》。
★得獎感言
寫詩是現實生活中的一種出逃,也是對自我的探索和整理。寫作二十年了,寫詩卻是這幾年的事,我算是高齡得獎,高齡參加文學獎是很無奈的事,對專業的寫作者而言,台灣目前並沒有很好的寫作環境,中文出版有它文化市場的侷限,對我來說,文學獎獎金是補貼我的生活費用,這樣的寫作環境要如何吸引年輕人來投入寫作呢?我引以為憂。唯有大量翻譯台灣作家的作品成外國語言,英文、日文、西班牙文……等。文學活動是要傾外交的力量去推動的,政府已經著力於翻譯,但是腳步還是太慢了。台灣的作家要努力站在世界的舞台上,除了拿出好作品,還要努力翻譯作品放送出去,甚至年輕一代的作家要學習用英文寫作,讓世界認識台灣 。



江文瑜評語
此位詩人的三首詩均取材自現實生活,為本次詩獎中較少處理的題材,尤其前兩首「去問溪邊沈默的野薑花」和「枯瘦的街角」寫社會底層人物,更是題材上較為少見的詩作,值得鼓勵。不過,可能由於字數的限制,詩中的氣氛經營都是點到為止,如能發展部份描寫,更能增加詩的厚度。例如「枯瘦的街角」中的阿媽目睹的「古惑仔的長刀插入紅髮男孩瘦小的胸膛」,就只有這句話刻劃了殺人的社會事件,感覺力道可再加強,或許就更能凸顯阿媽的悲痛。


尹玲評語
「沉默」是此詩中最令人心碎的形容詞(或動詞)。
詩中的語言、文字十分的白話、淺顯,正代表詩中人物「阿純」的「身分」、「地位」與「遭遇」:「蓬頭垢面」、「滄桑」、「天真」、「肚子如山丘漸漸隆起」;即使她以「清澈」的溪水把「滄桑滌淨」,即使「臉上露出為母希望的神情」,然而,她會知道自己為何「為母」嗎?他腰間掛著的娃娃鞋,也只是「大概」「在街頭」「撿來的」罷了。至於肚內是誰的孩子?「公園」「遊民」全「不知道」…「阿純」「也不知道」。溪邊的野薑花看著也許還會發出些微聲音的溪水,但也只會或只能保持「沉默」。「阿純」的「純」非常反諷的指涉社會中可憐女性命運的無奈:除了跟也將花一樣蒼白、沉默之外,還能做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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