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獎 張萌

作者簡介

中國作協會員,南昌市作協理事。居江西南昌。詩歌發表於《詩刊》、《綠風》、《星星》、《新民晚報》、《知音》等多種刊物,獲獎若干,入選多種版本。

得獎感言

我相信,雨是我生命中的一條線,今天的淅瀝,明天的滂沱;同樣,陽光也是我命裡的充電器,大自然給了我花語,鳥鳴,就連一株大樹也那樣貌美,周身散發著母性的魅力,就像一個詞找到了母親,就像詩歌穿梭在時光裡;而我,接受了大地的贈予,心與天空一樣高遠,腳步隨著溪水的唱吟,而眸子接收了來自葉紅女性詩歌獎的欣喜。

在這個深秋,我所期待的丹桂正一樹樹沖我微笑,這盛大,這芬芳將我包圍;於是我用花香:感恩,這感恩來自我的十指,亦出自我詩歌裡的一條河,可以是我命名的;你看,我鎖上的一條小河,不斷地生長著萬物的恩情。

再次感謝葉紅女性詩歌獎,祝福。

 

 

退休女工的一天

退休女工的清晨是鳥鳴送來的。它們啄醒

太陽,再啄醒窗框

窗簾仿佛是一大朵鮮花,在鳴聲中

緩緩盛開,把芒種送到房間中央

六月了,居家的日子不再緊張

不再需要鬧鐘,某些人的臉色好像被秒針碾成碎片

 

退休女工的著裝是清香宜人的。女性的碎花

鼓勵了客廳,也鼓勵了修長的身材

她與柚子樹交談,捉下一隻隻針眼大的小紅蟲

葉片欣然,而後安詳

遞與她一襲柚子般的幽香,深吸一口之後

她的皮膚開始了一天的想像

 

退休女工的午餐是隨心所欲的。有時是

一支艾條的熱量,有時是黑豆,黃豆和紅豆的

隨想,有時西紅杮攜一池的荷花就像是

天仙來造訪

想著原來食堂排隊的長龍,想著在人潮洶湧時端著

簡陋的三菜一湯,她笑了

 

退休女工有著雲朵一樣的思想。她的詞語

蔚藍,她的襯衫淺藍,頭髮幾乎接近了

幼時村莊最原始的方向

幾棵棗樹總是撞擊著詩裡的迷茫

想著上班時異常的忙碌,片刻也沒有自己的

詩行,她笑了

 

 

 

 

中年,隱約像把鈍刀

中年女子,就像用過一次的手術刀

越來越遲鈍,她日漸

接近地心的皮膚,從脖子兩側鼓了出來

以致每次留影都像是得了大脖子病

腰部是時間組成的脂肪,每個季節都給疊加

一點,為此,她的憂鬱

長出了雀斑,曾經光滑的臉龐不再美麗

她還為這小玩意寫了一首詩

戲稱它是面部的小脾氣

 

鏡子往往充滿了神明,任何不滿和顏色都

盡收眼底,它明亮

坦蕩,純潔,甚至無私,甚至嫵媚

在它的撫慰下,我仿佛看見了年輕時的鋒利

緊致,連同一口雪白的牙齒

還有:一個晴天拉著一個晴天

隨後,一枚一枚的閃電

最終,一聲一聲的啼哭

方程式的解答是一樹完美的梅花

開過了籬笆,豔過了膝蓋的溫暖

現在,鏡中的眸子正在立夏

一朵荷花開在空中,必須仰視它

以此來對抗下垂的目光

以此

拾起骨子裡凋謝的玫瑰,和一條小路獻給我的

梔子花

 

 

 

李癸雲  評語

這兩首詩著眼於「退休」與「中年」的女性生命情境描述,平穩而犀利的娓娓道盡其中深層心境,切入視角與佈局用語皆自然生動,是一組極清新又引人注目的詩作。〈退休女工的一天〉從退休後的日常物事寫起,以怡然而新鮮的眼光重看生活,語言輕鬆,詩意盎然,輔以每段開頭的「退休女工」和後兩節句末的「她笑了」之重複韻律,達成閱讀時強化共鳴的效果。〈中年,隱約像把鈍刀〉相較暗淡,畢竟是感懷時光之傷,卻能在詩後開展出自我肯定:「鏡中的眸子正在立夏」,以女性幽香心路抵抗外在時光/目光。

 

楊小濱  評語

〈退休女工的一天〉、〈中年,隱約像把鈍刀〉所書寫的人物形象屬於較少獲得關注的中老年,題材上有一定的新意。從語態上而言,作品在貌似平穩的陳述與刻意低調的抒情之間建立起微妙的平衡。詩中對生活的描繪並沒有單向的頌揚或貶斥,往往在超越了寫實的詩化場景裡體現出某種嗟嘆,表達出對於現實既懷抱理想又陷入無奈的複雜境遇。這兩首詩結構完整,修辭純熟,但以更高標準來看,這種純熟也可能多少影響了更為風格化、個人化的創造潛能。

 

江文瑜 評語

〈退休女工的一天〉選擇較少被入詩的「退休」主題,以明朗的文字,刻畫退休女工怡然自得的心情。前三段以不同的感官(分別為聽覺、嗅覺、與味覺)帶出後面的視覺描寫,經常一行詩有兩個句子,造成讀起來幽緩的感覺,形式上頗配合本詩的內容。整首詩讀完,令人感受到退休不是件苦差事,反而充滿生命的新生,也經常活在當下。

〈中年,隱約像把鈍刀〉使用了巧妙的比喻,把中年女子譬喻為「就像用過一次的手術刀。」文字的使用與描寫凸顯了年齡對女性的傷害,猶如「鈍刀」。「刀」原先可用來修剪與修補,如今變得遲鈍,變形的身材是中年的寫照,後半的詩是與青春的對比,詩句的安排,讀來緩慢,可感受到時間的無所不在,卻又殘酷地畫出刻痕。

 

戴濰娜 評語

近年來女性主義題材大熱,但流行的女權主義,多是專屬於年輕女孩的女權,鮮少有急迫關切的目光投向中老年女性群體——她們被籠統歸入跳廣場舞的“大媽”,擁有一副被生活磨得面目全非,甚或可憐可鄙的模糊的群體面孔。這兩首詩歌著力為中老年女性正名,輕巧中有鋒利的痛感。作者顯然意識的刻畫出退休女工如何從一灘爛泥的生活中撿拾起自己,因而區別於那些無意識的寫作。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同時掌握了詩歌內在的韻律,讀者在怡然爽口的音韻中,猝不及防被那生活的鈍刀和鋒利思想割出一道血口子。

 

楊克 評語

 揭示女性生存困境的詩,好些都是從少女或年輕女性的叛逆、乖張入手,寫她們與周邊環境格格不入,與上一代的隔膜,乃至同代人之間的不理解和齟齬,或男權社會對其不公的偏見。而這兩首寫中年女性的退休生活,涉及了人們較少關注的年長一代女性的命運。詩的基調溫仁敦厚,將瑣碎的日常娓娓道來,內含機鋒,儘管生命的鋒芒已鈍,青春的明豔已是明日黃花,然而生命溫潤的氣息依然氤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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