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歷
  林佳儀,1981年生,35歲了仍然喜歡塗塗寫寫,文字,是我終生摯愛。也因為35歲了,才發現老去並不可怕,可以讀更多書、寫更多壞詩、認識更多好人。時間,是永不背叛你的朋友。


得獎感言
  寫詩,無非是想為了被看見與被了解。尚未有個人詩集的我,至少能夠有個管道,讓更多讀者能夠閱讀到我的作品。衷心喜歡詩,詩的意志,比個人更純粹、更堅定;詩的恆久,比物質更久遠、更徹底。
  謝謝評審欣賞我的詩,更謝謝讀者喜歡我的詩,也謝謝主辦單位,因為這個詩獎,讓更多更多人記得葉紅。

 
捉迷藏――給女兒

生活日益腫脹
夢逐漸老去扭曲變形
在肚腹上狠狠爆裂
成一座龐巨迷宮
困在自己的身體裡
肚臍高高凸起門鈴
向虛空招喚遙遠迷幻的青春
妳循著隱密路徑
找到了藏在迷宮裡的我

闖入我黑暗的心
痛一陣又一陣輾壓脆弱的夢
刺傷我敏銳的肉
讓痛經過讓自己
隨哭聲漂遠最後終於不見
讓妳發現我就是妳

為妳死過一次
重新長成另一個自己
強悍、美麗
並且沒有翅膀
燒毀天空
讓我親手構築的城邦
墜落在妳雙眼溫柔的海裡

 


套圈圈遊戲――致母親

拋物線切割天空
妳是完美的圓
以降落的姿態朝我瑣碎飛行

踩在妳的鞋裡
潛行妳夢的軌道
跟蹤妳青春腳步
妳細瘦的背影比吻輕
卻跟愛一樣沉重
尋人啟事失蹤街頭
被張貼的眉眼是
妳給我最後的線索

生活比夕陽歪斜
夢常常跌倒
碰撞狡猾世界
妳送我的水壺受了傷
流出堅硬的淚水
那些黑暗幽微
一點一滴又流回我的心
藏在身體內部
不讓妳知道

妳是我年長的嬰兒
藏妳在胸口
把時間哼成歌輕輕
搖晃一整個透明的下午
窗外車聲震盪
緊緊套住妳無聲眠夢

我的旋律
很快就要老了

 
李癸雲 評語
  得獎作品類似一題兩式的組詩,以遊戲作喻,分別書寫對女兒與母親的心聲,善於經營架構。這組詩能兼顧外在形式與內在意義,語言意象運用得宜,三代女人的「穿越性」與「呼應性」也能巧妙佈局,開展出女性生命的深度對照,整體而言,是一首既成熟又具個人風格的作品。〈捉迷藏-給女兒〉抒發自己被女兒「輾壓」,卻能重新生長;〈套圈圈遊戲-致母親〉則重溯母親對自己的付出,如今因失智而變回「年長的嬰兒」,兩首詩將母女間的習見情感與老少年序重組重看,啟人深思。

 

孟樊 評語
  〈捉迷藏――給女兒〉一詩在表現母女關係上較有新意,尤其末段所言:「重新長成另一個自己∕強悍、美麗」,顯示為母者生女不是只有單方面的犧牲奉獻;惟「並且沒有翅膀∕燒毀天空」兩行語意顯得曖昧難解,最末行「墜落」一詞也用得頗為怪異(暗示不喜女兒嗎?若非此意,便是用字不夠準確)。此外,第一段末兩行「妳循著隱密路徑∕找到了藏在迷宮裡的我」,將為母者藏在「子宮」裡,實在讓人不解――在子宮內的不應就是那女嬰(女兒)嗎?
  〈套圈圈遊戲――致母親〉這首詩寫給失智的母親,情感真摯,特別是把年老失智的母親比喻成為女者的嬰兒,頗有新意。末尾提及,自己也很快就要老了,自我觀照,反躬自省,收束有力。

 

翁文嫻 評語
  優等獎呈現的作品,與首獎的二詩,同樣看出二首選材是經過安排的。致母親是套圈圈,給女兒是捉迷藏,連題目都有寓意。母親在前,女兒在後,中間是「我」,很體貼完整地詮釋了一位女性主體的變化與生成。
  其中不乏有意思的人生困境描寫如:「你送我的水壺受了傷……那些黑暗幽微/一點一滴又流回我的心」(〈致母親〉);又如:「你循著隱密路徑/找到了藏在迷宮裡的我闖入我黑暗的心/痛一陣又一陣碾壓脆弱的夢」。這個女詩人主體因為做女兒又做媽媽,如此地加深挖掘出人生的認知。

 

周瓚 評語
  〈捉迷藏〉和〈套圈圈遊戲〉是兩首題旨相關的詩作,以女性身份面對的母愛(給予和得到),已被古往今來的詩人們書寫過很多,故要寫出新意尤為艱巨。作者以兩個遊戲為視角,切入對母女關係的考察中。孕育的體驗,誕生和成長中生命的延續,做母親和做女兒的經驗關聯性,在女詩人的筆下被處理得既隨意、放鬆,寓意妥貼,又獨具戲謔和反諷的意味。或許,正因這種生命體驗獨屬女性作者,女性詩歌的存在和可能性才具有了當代詩學的起點意義。

 

馬鈴薯兄弟 評語
  〈捉迷藏——給女兒〉這首只有22行的短詩,有著充盈豐富的表達意涵。作品的主題是母愛,表達的是一種為母者對女兒無私、無悔奉獻的情愫。孕育、分娩、哺育,新生命在成長,母愛也隨之強悍,這強悍中又包含著毅然的付出與難言的遺憾。這或許並不是足以讓人眼睛一亮的全新的發現。但是通過詩人獨特、婉曲的語言表達,平凡的題材卻獲得了激蕩人心的力量。詩作以“捉迷藏”這個習見的生活情景為觸媒,由此放飛想像,不拘泥於具體的遊戲行為的描寫,而是展開對母性乃至女性命運的聯想與思考。“捉迷藏”實際上具有了某種比喻和暗示的意味。而詩中對作為母親那些最具典型性的生命節點和細節的準確選擇,則賦予這首詩以“精準”的力量,正是這種“精準”將母愛的溫暖和決絕凸顯備至。作品的語言是濃縮的,詩節之間是跳躍和富於張力的,但並不妨害閱讀,並不對詩人所欲表達的情感與思想的主旨構成干擾和遮蔽,可謂恰到好處。
  

  〈套圈圈遊戲——致母親〉母愛是文學寫作的重要母體。以母愛為題材的文學藝術作品,遍佈古今中外。而要確立一首母愛詩的價值,寫作者需要在經驗、體悟、提煉上具備特別之處,當然,最後都須落實到語言的獨特表達——而這恰是這首詩能夠取得成功的原因所在。作品的表面線索是尋找走失的母親,而詩人營造詩意顯然不在於描寫尋找的過程,無論艱難,無論焦灼,無論絕望;詩人通過這個尋找,在內心搭建了一個舞臺,這個舞臺上,是對母親的記憶以母女感情的片段閃回。一些擊穿心靈的句子次第出現。「你細瘦的背影比吻輕/卻跟愛一樣沉重」,「你送我的水壺受了傷/流出堅硬的淚水」,「你是我年長的嬰兒/藏你在胸口」……這樣包含愛與疼痛的詩句,是不會輕易被讀者忽略和遺忘的。而結尾的兩句,「我的旋律/很快就要老了」,看似不經意的一筆,卻產生了超乎尋常的力量,賦予了這首詩某種深刻的無奈,以及一種肅穆的感覺,讀之令人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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