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輪投票

 

歸納一票及二票作品討論結果:委員同意放棄20號、30號、77號、113號、133號五篇,附議保留25號、40號、63號、131號、151號、165號六篇。

並針對保留的六篇進行第二輪投票,採計分方式,最高六分,依此類推,獲最高票前二篇進入下一輪投票。投票結果:得分數最高前二篇是63號、131號。

 

第二輪投票統計表

編號

馮青

洪淑苓

蕭蕭

黃梵

趙四

得票數

25

5

3

1

1

6

16

40

3

1

6

4

5

19

63

4

6

5

6

2

23

131

6

5

4

5

3

23

151

1

2

3

2

4

12

165

2

4

2

3

1

12

 

 

三票作品討論

 

16號(〈而我一直都過於幸福〉、〈原來妳也是女孩〉)

馮 青:〈而我一直都過於幸福〉在寫實主義裏頭達到現實主義的狀態,他描述是「我一直都過於幸福」,作為比較的話,那樣的不幸是一直存在的,不管是存在孟加拉、或者非洲,或甚至很多以前台灣的角落,那些雛妓,還有在泰國之類。許多的人肉市場,那麼小的小女孩就開始在接客、懷孕,整個社會制度,國家沒有去保護幼小的兒童,被成人來當作商品買賣;所以現在的財閥、商品世代,我們知道人最大的墮落是物化和異化,在物化和異化的裏面還有一個情況,這首詩點出來了:我們沒有反對的聲音。換句話說,我們對事物的正當防衛,及反對的聲音都拿掉了,等於活體摘除人類的器官。這首詩讓我感到非常大的痛心,一讀再讀,我非常喜歡

〈原來妳也是女孩〉的題目讓人椎心,人人有生存權利,現在我孕育了,要保護胎兒,所以醫生要小心呵護我。但,前面這女生在角落裏,以幽靈的形態回到人間,看待你肚裏的小孩,或許他是你肚子小孩的前身。一首好詩,言外之意一定要多,這首的言外之意不是完全填滿,但寫實的能力直達現實主義的高度。就從中國現代小說,從中共建國之前的小說家們,在整個寫作的鋪陳,到整個社會制度的覺悟、改造來講,我們還有很長的路。我給這篇作品最高分,人有責任去照顧比自己弱勢的、不公平的現象,人不能躲在自己的下榻裏頭,把自己完全資產階級、中產階級化,這是我們需要好好反思的問題。

 

洪淑苓:這兩首詩都讓人印象非常深刻。〈而我一直都過於幸福〉馮青老師講了,它觸及社會議題,也有一種世界性,跟女性邊緣族群、弱勢族群的關係,作者巧妙的用「我」來跟這些女孩做一個對比,寫作技巧是很成熟的。還是有點匠氣過重,111213歲這樣的段落安排,非常整齊的對比,透露作者在寫作路上磨練的痕跡,這首詩我排在比較前面的位置。第二首〈原來妳也是女孩〉,從題目有很多的想像,整個來看是令人感覺聳動的戲劇演出,作者用比較戲劇性的寫法來做一段小小的描述:看的出來現在這個「我」在安胎,之前可能有墮胎的經驗,她在這裏面做了一些反思,有衝突也有和解,最後說「我望著角落流淚/不知是為了哪個多些」,沒有給很明確的答案,在分寸拿捏上非常恰當。這種女性跟懷孕的題材,很少看到有人從個角度切入,因此第二首又把分數拉高一點,兩首整體是很不錯的。

 

黃 梵:〈原來你也是女孩〉特別打動我,它用了一種小說的方式寫詩,高妙之處在於通過一種敘述講了一個流產的經歷,但留下了很多的神秘,非常多的言外之意。另一首〈而我一直都過於幸福〉把話說得太滿,像一個滿滿的畫面,言外之意少了些。

 

蕭 蕭:這兩首是相互有繫連的作品,雖然書寫的方式不同,但就議題都有自己觀點,都是好作品。幾位老師提到〈原來你也是女來孩〉精彩的地方,這就是我常提到的現代詩應該有的小說企圖,應該用故事性、戲劇性去帶出內心真正要吶喊的聲音,而且其中可以感覺到一種穿越時空的神祕感,這樣的設計是成功的。

 

馮 青:我要補充一點,有些導演很喜歡用長鏡頭去描述人類現狀、歷史,把東西美學化,稱之為美學。但碰到現實慘狀卻不敢直視,就用美學去包裹那個現在的殘忍,碰到人道或政治性的問題,就缺席,用美學柔化,這首詩沒有躲閃,是我給高分的理由。〈而我一直都過於幸福〉這句話已經講清楚了,光是題目就講到這個問題了。

 

趙 四:這篇的社會意義可能對幾位老師是很深遠的,但寫法是很簡單,操作起來有點太容易,不是詩歌的正道。

 

三票 141號(〈星球負荷不了的大象〉、〈剪貼〉)

洪淑苓:〈星球負荷不了的大象〉很靈巧有趣味,寫感情、寫人生情境,它的確找到新的表現手法,比如說到自己面對不安、變動,是「面對一堵牆,手握鑰匙/不觸及所有插座/直到你離開的體溫/反鎖了門」,這表現的方式很新,語言的飽滿度也夠。〈剪貼〉是處理得很好的小品,對一個往事,突然出現又消失這樣的一個片段,有精心設計的句子,很欣賞結尾的部分:「延伸到這裡,像你的手/轉眼就不見了」,反覆又靈巧的表現思緒的流動,有詩的質地在裏頭。

 

馮 青:這首詩用星球負荷不了的大象形容悲傷,意象創新。現代人對於處理跟面對感情,還是隱晦的。隱晦是說不夠勇敢的把愛、不愛,或傷痛揭示,用避諱的態度,所以「你的那首歌偷偷被我回收/作為開場讓一切/靈巧,愉悅,一如那些/掌聲的背面」,有一種情感的修飾性,跟美學化合。現在城市人的情感都很精巧細緻,但都不能大開大合的誠實地深入到裏面。而這兩首都寫得很精巧,它們在情感上不像拉丁美洲那種,很勇敢的面對愛戀,或像喝一杯怎樣的醇酒之類,勇敢面對愛情的狀態,或我要哭,要像海洋一樣,或要怎樣的傾瀉,崩塌如星球……,這首詩不錯,但不宜太多,不然會容易成為一種公式。

 

趙 四:〈星球負荷不了的大象〉非常生動,雖然是小巧了一點,但覺得還是很有意思的。

 

蕭 蕭:這兩首詩是悲傷的作品,都有很好的意象,尤其第二首〈剪貼〉。我沒選它是因為〈星球負荷不了的大象〉大象的意象沒有繼續發揮,它的重量、龐大感,或鼻子可以捲走什麼的那種大象的意象,沒有跟悲傷做緊密的繫連,覺得比較缺憾的地方。

 

黃 梵:這首詩我放在第二個等級。剛才幾位老師都說,他把憂傷想像成一個大象,用這樣的意象來表達,但是我非常同意蕭蕭老師的意見。大象這麼好的意象,可惜對應的東西太少了,沒有寫得更深入,沒有使這樣的意象有強大的衝擊力。相對來講第二首用「剪貼」的意象來寫情感,已經把這個意象挖掘盡了,尤其最後一段,他的意象表達非常好:「室內有日光緩緩越過窗簾/延伸到這裡,像你的手/轉眼就不見了」。我覺得大象可惜了,這是我把它放在第二等級的原因。

 

164號(〈備忘錄〉、〈以父之名〉)

洪淑苓:〈備忘錄〉用一種新時代的電腦的備份,引來一些時代的通病,滿有洞見的,一層一層推下來,推到後來就是墓誌銘,說是最牢靠的備份工具。語言有點生澀,故意用排比堆砌的方式來寫,可是又有程度上的變化,比如第三段、第四段的差異,這作者應該不是生手,所以後來我接受這種結構上的設計。這首我另外的想法是,題目叫「備份」就好了。〈以父之名〉寫的很曲折,裏面非常有意義、意味,尤其從父親的身世寫起,父親在不同的處境下曾經有不同的名字,用一種很曲折的方式讓讀者去一層一層的拆開來,表達他對父親的思念,整個手法很成熟,表現很好。

 

馮 青:我想起日本一個有名的動畫,是講未來的祖父成為一個小孩來敲你的門……這首詩用了時空的旅人、時空的超越,一種超現實的方式。它仔細地羅列、排比,經過排比之後找出一些事物的可能接近的真相,他排比的東西滿硬的,而且最後的歸結在墓碑。現代人哪有墓碑?靈骨塔之外就是草葬、花葬,甚至紙葬,都發展出來了,將來把骨灰塔放到外太空都是可能。所以〈備忘錄〉有種太過僵硬的概念化的公式,而取代了他可能再深刻的象徵或意象的連接的處理,這是他可惜的地方。〈以父之名〉有滿強的時空超越的戲劇性,作為詩的題材是成功的,但是裏頭沒有提到以父之名產生的人類文化傳遞,到底出了甚麼大問題,感覺好的材料一下子擦身而過,有點可惜。

 

趙 四:〈備忘錄〉有點生硬,但不完全是個人小體驗,還是可以肯定的。〈以父之名〉跟別的作品不一樣,裡面有一個社會視角。

 

 

四票作品討論

 

9號(〈那些陌生人的〉、〈陌生人以外的〉)

蕭 蕭:〈那些陌生人的〉一開始有很生動的意象,且有極大的創性,好比「把一條拉鍊拉開,像拉動/一條離水的魚鰓」,離水的魚鰓那個內臟,魚頭的內部所要表達的是一個城市的感覺,這個很特殊,且這首詩的最後還去呼應,用魚的小小不再跳動的心臟,前後有所呼應。這位詩人所提供的前後兩首詩都環繞在陌生人,陌生人不一定就不相干,但是因為他可能就在我們的附近,但其實我們對他又是疏離的、不了解的,所以頗能夠寫出我們對當代都市城市,人與人之間的相關。這兩首詩本身具有某一種呼應性,且在書寫中創造了很好的意象。

 

洪淑苓:這篇的〈那些陌生人的〉表現突出。對於都市題材的書寫,不管是寫都市的虛偽、偽善,或是情感的虛假,這首的表現很好,尤其用魚、用屠宰,血腥、不愉快的感覺有傳達出來。第二首〈陌生人以外〉是用卡夫卡的〈蛻變〉來寫,看到作者比較老練、犀利的想法,比如第二段「人們的絕望是愛」接著他說「看誰名字的回聲拉得/最長最久/我們說那是親人」,有很大的反諷性,整個思考非常成熟,對於都市或存在感的表現是很好的。

 

馮 青:這篇不管是用卡夫卡的〈蛻變〉,來象徵人跟親情之間無法跨越的絕望,或是用「拉鍊拉開」跟「離水的魚鰓」,講了一個都市幾乎沒辦法呼吸的狀況,都能把人跟人之間在城市裏生活的狀態,完全是隔離且陌生化的,處理得很好,我給很高的分數。

 

黃 梵:這首詩讓我想起上世紀西方畫家杜尚,是把人體變成機器,變成都市化的方式;它正好反過來,用離水的魚鰓表達都市,詩歌裏面用的都非常準確,比方說「街角有人親吻,扮成鴿子」。現在很多作者表達宏觀思想時,很容易做到抽象化,但要具象化時,能力就不夠,這個作者的具象能力很強,不光有宏觀的獨特思想,也能把它轉換成具體準確的意象,我一直很看重詩人的這種能力。第二首〈陌生人以外〉感覺稍弱一點,他表達的是青春已逝,開始變得比較圓熟了,從這個角度去寫,表達稍微抽象一點,使用的意象比較少,衝擊力稍微低一點,但這個作者是值得我們關注。

 

趙 四:這篇的意象開展、奇絕性,有比較突出。

 

17號(〈另一種愛妳的方式〉、〈辱〉)

馮 青:〈另一種愛妳的方式〉有一種特殊的繪畫感跟拼湊藝術、後現代感,也有超現實主義的部分,正是這首詩活潑、可愛又殘忍的地方。像母女那種糾結、愛恨情仇,用這種方式表述是不太容易。

 

洪淑苓:這篇看的時候好像腦筋打結,反反覆覆。剛才馮老師提到〈另一種愛你的方式〉的超現實手法,好像滿有道理,按此整理它的脈絡,是寫一種創傷的經驗,尤其是藉由一種很糾結的母女關係,表達一個重病人想要脫離母親的照顧。可是她不可能,很無奈,彼此間的拉扯,所謂的切膚之痛,就像這裏描述的表皮、嘴角的裂開,還有皮膚被拉扯的感覺,因此它的確用一種非常獨特的方式描述。比如想要飛行,要離開母親卻要把自己的手腳折斷,藏在母親的抽屜裏面;想要飛走,就拆下母親身上的零件當作自己的翅膀,及後面總總彼此的磨難。按這個完整的解釋,就比較能夠進入第二首作品。〈辱〉也有一種繪畫感、超現實,我延續著創傷經驗的角度來看,這是寫自己受傷或挫折的感想,裏面的「你」跟「我」還是有這樣的拉扯關係,真的是讓人讀起來很痛的作品,這兩首都非常獨特。

 

黃 梵:這個作者寫的母女之間的情感,非常特別,乍看確實有超現實的感覺,但後來讀到「媽媽,我要離妳遠去!/可腳底懸掛不由自主的排泄物」這裏才意識到,其實這個女孩是生病,母親在照顧她,所以前面寫母親親她時,「像蜂蜜蛋糕焦黑的表皮,一下子脫下來,晾在妳嘴角。」,這個就可以看成是一個現實場景,反而她的超現實部分,是在她這種情況下還想獨立、還想飛翔,離開母親能夠自強,所以她寫了這樣一種很糾結的,她身體已經被限制在病榻上,但她的精神依然希望遠行,她和母親之間的關係,情感的連接,又是她生活的一個基礎,這個部分寫得非常好。〈辱〉還是寫這種關係,比較簡單,但很有音樂性,比方說「把我的血當作 可愛的 可愛的 草莓果醬 咀嚼 咀嚼」,節奏感非常好。

 

趙 四:這篇的抒情力量比較到位,詩歌的質地是比較強烈的,雖然他的手法比較超現實一點,但是不影響本身的詩質狀態。

 

蕭 蕭:〈另一種愛你的方式〉前面的語言很多是很粗糙的,比如「母親,我要離你遠去」,一再重複。思考詩當然也可以反過來說,我要離妳遠去,結果還是沒有離妳遠去,最底部的原因是什麼?當然可以用簡單的說法,離妳遠去也是一個愛的方式,這樣去解釋就非常浮面,我本來希望看到這首詩裡面有更紮實的東西。我倒是比較喜歡〈辱〉,雖然結語不太好。

 

 

五票作品討論

 

53號(〈第六個酒瓶〉、〈落葉〉)

黃 梵:會議開始我談到詠物詩,在現代詩中比較少見詠物詩,這篇的〈落葉〉寫得最好,表面上寫落葉,其實在寫人生,寫人在現實的感觸,把落葉飄落的過程和人生的感悟接合的非常好,個人和世界的關係,在落葉和樹的關係就得到了一種體現,這是它寫的好的地方。

〈第六個酒瓶〉也是同樣的手法,把酒瓶也和人生接合起來,和對世界的感悟接合起來,但相對來講這個意象不如〈落葉〉好。〈落葉〉各個層面,比方說特徵、性質、人本身外在的形象和內在的感受,都接合起來,一一對應了,像「葉脈是我的胸肌」等等,我比較提倡現在應該寫一點這種現代的詠物詩。

 

趙 四:第二首詩〈落葉〉的處理比較難得的。總體上有些許單薄,但就現在的八篇作品,是比較突出的。

 

洪淑苓:這兩首詩還滿可愛的,尤其〈第六個酒瓶〉。它有一種很奇妙的想法,或說詩想,它把酒瓶跟港口、喝醉酒聯想在一起,裏面也包含人與人溝通、傾訴。或說是書寫字詞意義之間的陷阱,跟互相矛盾的地方,都在嘗試做這樣的描述,滿靈巧的。〈落葉〉善於造詞、轉化,雖然這樣的題材或表現形式也常看見,但意象有趣,比如說「從帆布鞋倒出你要的海面」,就是很可愛的兩組作品,很不錯。

 

馮 青:這篇充滿了影像、電影鏡頭,非常戲劇化。〈落葉〉很抒情、美學,把它們的位置處理得很好,讀完之後有一種傷感跟美,留在讀詩的嘴唇裏面。最重要的是,處理的意象很嶄新,寫作的比喻是一種快徑,從地下的形狀一直不斷的孳生,這篇有不斷孳生的快徑寫作方式,尤其是〈第六個酒瓶〉思維跟想像是非常獨到的,這是我很喜歡它的原因。

 

蕭 蕭:這兩首詩都在寫簡單的物,裏面有事情發生,看出情意寄託在上面,所以物與事,事與情,繫連在一起。〈第六個酒瓶〉分成六段,在寫六個不同位置上的酒瓶,用一個酒瓶的意象去串聯,很像電影蒙太奇的鏡頭,六個鏡頭有時候出現兩個,有時候三個,其實說著同一個故事;在這六節裏面都可以看到酒瓶或瓶蓋,或者酒漬、酒滴、酒液;雖然在第三節裏好像看不到直接跟酒瓶發生繫連的東西,但是最後的第三行「下一個女人的處境更深」,就可以知道這個人現在酒瓶裏最底的地方,他往上爬的可能就更困難。可以看到情跟事跟物跟人完全揉合在一起,很好的,像黃梵老師提到的詠物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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