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歷

王怡仁,臺北市人,現住臺中沙鹿;從事廣告撰文特約工作。曾獲臺北公車捷運詩文獎、菊島文學獎、浯島文學獎、磺溪文學獎等。

得獎感言

讀詩是黑夜;寫詩是黎明──詩為我把世界舉起來,在筆尖輕輕地旋轉。謝謝這個還可以讀詩、寫詩的世界;也謝謝葉紅文學獎主辦單位,讓我走到一個新的觀景臺。

 

〈父親的衣櫃〉

這是一座豎立著的  隨時可以打開的

衣冠塚;更像一艘海溝裡的沉船

我必須用回憶加緊打撈,避免紅珊瑚或海蟑螂

找到那更安全幽微的繁殖地

 

是的,太沉重了。尤其佈滿母親的白髮

鄰人的口水以及另一個我不認識的女人的眼淚

我看見你削瘦的肩膀  躲在衣櫥裡顫抖

我想哭──那裡曾經滯留著

假日的陽光與我童年的笑聲

 

這是回憶的火葬場無法焚燬的衣櫃

兩扇必須隨時添加針車油的木門

撲鼻是上一個世紀陳腐的樟腦味

抽屜裡曾經擁擠著南方的熱帶雨林與北國的

冰雪……還有最底層那張泛黃的全家福照片

你愛旅行,那就去吧!(這一次不必帶護照

與氧氣罩,不必再為我們編造旅遊行程與見聞

不必在機場免稅店購買我的玩具與母親的化妝品……)

 

打開是黎明  關起來是黑夜

哥哥轉身離開  無意收留你的衣櫃

水銀剝落的鏡子裡──失去瞳孔的眼睛

復刻版的女兒刻正與你面對,金剛經

已經抄好放在你胸前口袋,安安靜靜地

折好所有的哀傷如水流蓮花。你是沉船

而我還在岸上  自告奮勇地繼承 

你的眼淚……

 

〈雪是我唇上的語言─敦煌幻想〉

請冷靜!想像

成千上萬座同時被翻動裙襬的沙漠

在絲路與放牧之間(在思路與放目之間)

草原淪落……塵砂揚起一種魏晉的風格

 

駱駝與戈壁切割歷史

興亡起落  難以計算的一場幾何

這是洞窟──藏匿文明與黑暗的理由

 

秉燭窺探天女蜿蜒  花的溫柔胴體

經卷被滲透岩隙的月光焚毀

千里兵燹來此踢踏正步

操戈搗滅流動在我瞳眸裡的

火焰

 

請冷靜!雪是我唇上的語言

儘管,佛法已是失傳的工藝

刖去我的足、斷去我的臂、剜去我的眼、剄去我的顱

四大天王頂不住;韋陀馱不起

從我心上卸下來 

風化了的金剛經

 

我堅信,意志比舍利子擁有更高的熔點

剖開我的胸腹還有足夠洞澈宇宙的油脂

為你照明!雪……雪,是我唇上的語言

 

拈花微笑的手指還有餘香

等你千年之後再來盤點……

 

        向陽 評語

〈父親的衣櫃〉寫女兒對已逝父親的想念,作者透過「衣櫃」「衣冠塚」的雙重巧喻,寫出父親外遇所致家庭創傷的舊事,意象處理相當鮮明,語言使用也深刻動人。〈雪是我唇上的語言─敦煌幻想〉寫對於未曾去過的敦煌的想像,雖然並非親履所見,卻能呈顯敦煌之宗教與歷史感。整體來說,兩首詩作的語言、意象處理都能呈現作者情思,傳達深沉的意境。

         江文瑜 評語

〈父親的衣櫃〉在此次的所有作品中,應該算是最令人注目的作品,無論在選材上、詩的技巧表現上,都達到成熟的境界。在選材上,本詩以「敘事詩」的方式,間接以「父親的衣櫃」的方式來代喻「父親的雙重生活」,寫出家人對父親外遇的知情、難以言喻卻也沈痛而哀傷的情緒,有的家人如哥哥「無意收留你的衣櫃」(無法接受父親的過去),也有家人如女兒「正與你對面」(接受父親),而且以「金剛經已經抄好放在你胸前的口袋」的方式,希望父親得到某種解脫與救贖。詩裡沒有直接控訴父親,反而看到父親因為必須隱瞞,還必須取悅家人的兩難與父親在雙重生活裡的掙扎:「抽屜裡曾經擁擠著南方的熱帶雨林與北國的/冰雪......還有底層那張泛黃的全家福照片/」。

要寫出好的「敘事詩」,仍要有詩技巧的配合,本詩的各種譬喻使用得相當精確,如前述的「衣櫃」,其他相配合的意象,如「衣冠塚」、「沈船」、「兩扇必須隨時添加針車油的木門」、「打開是黎明關起來是黑夜」等,使得連貫的意象得以串起整個故事。整體而言,在選材與詩技巧上上,近代華語詩以雙重生活為題材、並有詩質地的敘事詩的確相當少見,所以本詩的新意與詩質造就了一首成功的佳作。

詩作「雪是我唇上的語言─敦煌幻想」整體表現比「父親的衣櫃」稍弱,因為是幻想,對於敦煌的本質上的描寫,比較表面而整體氣勢尚未營造出來。選擇「敦煌」為主題,是種高難度的挑戰,因為「敦煌」本身為佛教聖地,歷史上也是個謎,要突出作者的見解在詩的處理上較困難。本作品的倒數第三與第二段呈現了作者的態度,算是本詩的重點,「雪」的意象帶出「冷靜」的呼籲,雖然全詩的意涵比較間接而隱晦,後半部的詩行讓全詩仍有亮點。

蕓朵 評語

衣櫃裡藏著父親一輩子的秘密,這是一個大家心照不宣的公開的秘密,作者以衣櫃為比喻,是一個巧妙的創意,詩句中穿梭父母親以父親外面女子三個人的情感掙扎,父親背負著對家庭責任、情感與子女的衝擊度過一生,而一切隨著死亡消逝,留下哥哥及妹妹兩人對此事的不同態度,詩中意涵豐富且意象與語言拿捏準確,是一篇好作品。另一篇以雪的冷靜書寫對敦煌的幻想,並以意志力與毀滅的意象切入對宗教的懷疑,切入角度特殊。

 黃梵 評語

作為詩,〈父親的衣櫃〉在表達複雜的父女情感時,沒有犧牲能帶來生動的意象功能,這是它最迷人的地方。遲來的充滿寬恕的愛,與其他家人的恨相互交織,卻化為深沉迷人的衣冠塚、沉船等意象。這首詩在語調上的真摯,使它使用的所有形象,沒有一絲人為裝飾的成份,而成了情感的巧妙外化。相較之下,〈雪是我唇上的語言─敦煌幻想〉使用的意象較為常見和淺表,雖然偶有“塵砂揚起一種魏晉的風格”等佳句,但對歷史駐地的描繪,新意上並無創建。

瀟瀟評語

是一首拷問親情、愛情、生命與死亡的佳作。作者以女兒獨特的視角,敘述父親的婚外情。語言乾淨、冷峻,情緒張弛有度。開篇:“這是一座豎著的,隨時可以打開的衣冠塚;”告訴我們,父親已經走了。然後以母親的白髮、鄰人的口水、另一個我不認識的女人的眼淚,充滿各種錯綜複雜、矛盾、痛苦的人際關係,又讓我們目睹一場愛恨情仇、痛心疾首的情感歷程。最終,死亡讓塵世的喧囂、謊言、責任、重負等等一切化為烏有,也讓愛恨情仇達成寬容和諒解!女兒原諒了父親。生命的一草一木在死亡的浩瀚面前,不再糾纏人間煙火的對與錯。〈父親的衣櫃〉最讓人驚心之處,在結尾。“你是沉船,而我還在岸上,自告奮勇地繼承你的眼淚……

作者最後以點睛之筆,隱喻了人類個體重複的悲劇性宿命,如西西弗斯的神話。

相對於作者另一首〈雪是我唇上的語言──敦煌幼想〉,整個感覺比較空洞和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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