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
清明還未到,雨水提前來了
雨水帶來了渾圓的寂靜
一個時間的墳場
在窗戶開合之間,有烏鴉飛過
那麼清靜,安祥
彷彿我死去的親人
在天上
換上了一身莊嚴的黑衣裳,因為雨水而更加閃亮
他們再也不會害怕夜晚漫長,不會害怕生、老、病、死——
這些在世的苦難
也不會像我一樣,在雨水中
有一顆戚戚、惶恐,人間的心。



〈或者桃花,或者木棉〉
整個下午,幾個園丁在捆綁一株樹
光禿禿的細苗,可能是桃花,可能是木棉
他們用木條,用草繩,用冬日僅剩的温存
我在靠窗的位置,被室溫控制心跳:
為了讓它們活得更好,要捆綁!要束縛!

而鳥鳴讓草坪起皺,隆起的坡度
讓春天順着球體,滑出一截,鳥雀的一截
不知所踪的一截
我站在室内,無端端焦灼,無端端在“冬天”一詞
投下的光和影中,明顯,矮了下去



作者簡歷
  燈燈,真名胡宇,女,出生於七十年代末。現居浙江嘉興。2004年開始詩歌寫作,有作品選入《詩選刊》、《詩潮》、《山花》、《中國詩人》、《2007年中國最佳詩歌》、《2007-2008年中國詩歌精選》、《2008年中國詩歌年選》等各種選本。曾獲詩選刊2006年度中國先鋒詩歌獎。

得獎感言
  感謝主辦方將第四屆葉紅女性詩歌獎頒發給我,對我来說,很意外,也很激動。我把它看作是對我詩歌創作的一次鞭策和鼓勵。
  一直以來,詩歌是我的精神糧食,是我和存在世界保持聯繫的一種途徑,它是公開的,也可能是隱密的;讓我一次次和靈魂相遇,一次次覺醒,讓我渴望從男性的話語權中發出自己的聲音,一種獨特的,女性的聲音。
  我渴望寫出這樣的詩篇,有著讚美,批判,和承擔的勇氣,詩意和生活緊密相關,它告訴我作為女性,個體生命的意識和存在的意義。
  最後,我想用羅丹的話來結束我的感言:“要點是感動,是愛,是希望,是戰慄、生活……”
  謝謝大家!


陳育虹 評語
  〈烏鴉〉由還未到來的清明、雨、時間墳場等意象背景,引出窗前一群「烏鴉飛過/那麼清靜,安詳/彷彿我死去的親人/在天上/換上了一身莊嚴的黑衣裳,因為雨水而更加閃亮」。看到烏鴉清靜安詳(而不是聒噪不祥)的一面,以之比喻往生親人,並藉這安和景象,消弭生死的堅硬界線;這是作者不拘泥成見的慧心。
  作者繼而想像這些亡者不再像生者,害怕漫漫長夜,「也不會像我一樣,在雨水中/有一顆戚戚,惶恐,人間的心。」這「像我一樣」洩露出「我」的軟弱,因而拉近了「我」與讀者的距離。作者語法極富音感,極自然;而在這樸素的文字間,自有一股悲憫之情默默流動。
  以同樣的慧心,同樣不造作的文字,〈或者桃花,或者木棉〉探討的是生存的其他課題:生的綑縛,死的鄰近。為了讓生命(這些被移植的、光禿禿看不出名目的細苗)活得更好,園丁必須「用木條,用草繩」,因為樹苗「要綑綁!要束縛!」強烈的驚嘆號很難用得合適,但在這裡並不突兀, ── 為了存活,綑綁與束縛勢不能免,但「我」在窗邊目睹過程,仍不免心驚。
  之後,是春天順著草坪「滑出一截,鳥雀的一截/不知所踪的一截」,再由春去無蹤而預見寒冬:「我站在室內,無端端焦灼,無端端在『冬天』一詞/投下的光和影中,明顯,矮了下去」。冬天還只是一個詞,尚未成真,但僅僅一詞,已足以讓「我」矮下去,或者因為謙卑,或者不安……。
  「生死」是最古老的,被反覆書寫的命題,要寫得動人並不容易;而作者以深水靜流、似乎毫不費力的文字,表達沉澱的思考,讓人讀之驚喜。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leafh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