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歷
林禹瑄,筆名木霝,1989年生,現就讀台灣大學牙醫系一年級。喜歡雨天、古典樂、舊鋼琴、陌生的城市和太小的鞋子。忘了什麼時候開始喜歡詩,如同時常記不起明天的日期;會想把那些囈語寫下來,大概只因為太珍惜每個與生活擦肩而過的時刻。最近戀上人行道磚,特別是那些翻起、破碎的稜邊,總是在走過的時候,那樣輕輕地、暗喻性地劃過鞋底磨平的紋路。

得獎感言
得獎的感覺是那麼繁複而不真實,我想我必須用二十首詩來解釋但我不能。接到通知的時候正要從一萬多公里外的大洋東岸返家,隔了一整片海的無數浪頭,這獎似乎也被刷洗得更像一個戀家的夢境。一個多月來與詩的關係若即若離,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否還有繼續前行的勇氣,但最終,還是詩給了我對於詩的解答。如果我還必須走下去,那必定是因為先前那些足跡過於深刻的緣故。
感謝評審,感謝每一個安靜陪伴的你們和每一盞在清晨亮起的街燈,讓我過了這麼久仍能想起那部沉默行進的電影,是怎麼在末尾燈光亮起之時,輕輕刺痛了我們泫然的眼角,然後一起讀起一首太古老的詩。



〈你們知道──致薩爾瓦多的十一歲,在一九八零〉

必定有些聲響是光,你們知道
當夜色成為一面
龜裂的鏡子而你們早早
厭倦了替太多的星斗數數
彈珠不必碰撞,暴雨不必
不必喧嘩,你們知道每只子彈
睡在床腳的影子的形狀

你們知道:日子總正遊擊而童年
不過是一場漫無止境的宵禁
你們喊啞了恐懼,你們奔逃
在時間的灰燼裡反覆藏身
你們焚焦的願望的骨架枯瘦彷彿
你們知道,一把步槍或者十二歲蠟燭

那麼你們會知道嗎倘若一聲槍響
輕輕擦破你們的哀傷如同
缺口的鞋裡,一枚多角的石頭
你們會否知道,午夜的所有雨點
正噠噠如一架生鏽縫紉機
竭力試圖織補你們蜷睡在扳機上的
每一個安好夢境

註:八零年代薩國內戰期間,全國男孩年滿12歲即被強制徵召入軍。


〈夢中巴士〉

當我終於繞出
今晚第四個森林的夢境
你正攤開第十張地圖並且
耐心撫平每一道摺痕像撫平你的掌紋
你能看見,後座的鴿子皆已離席
留下一隻手錶或者呵欠,或者禁聲不語

「下個紅燈左轉。」你說
卻旋落一滴汗水,浸透
我們所在的路口
我不懂,我們始終未能到站的
究竟是一座地窖的門牌
還是你背光的額頭

仍是夜晚,我睡了又醒在
我們拐彎又拐彎的座位,無力離開。
你用地圖擦乾眼鏡,墊到耳後
──明晨仍會有鴿子停在上頭
搶食、交談、等待日落
如果身後一列崎嶇街燈必須是我們不斷前行的理由


洪淑苓 評語
第一首〈你們知道──致薩爾瓦多的十一歲,在一九八零〉,係為戰爭國度中的少年而寫。十一歲,多麼青澀的年齡,卻註定在槍林彈雨中渡過他們的童年、少年以及不可知的未來時光。作者以頗為整齊的句法,營造出肅穆凝重的氣氛,有許多意象的翻轉十分靈活、警醒,例如「夜色成為一面龜裂的鏡子」,這鏡子也彷彿映照了碎裂的星光、彈珠、子彈,在炮火聲仍然隱隱作響的暗夜裡,更顯得令人不寒而慄。又如詩的最後將午夜的雨點譬喻為「一架生銹的縫紉機/竭力試圖織補你們蜷睡在扳機上的/每一個安好的夢境」,聽覺的意象聯結得很好,也透顯其中的悲憫之心。
第二首〈夢中巴士〉,筆意流轉,穿梭於夢的迷境之中,不斷遭遇的街口和轉角,正暗示無盡的追尋,是對愛的追尋?還是對人生的追尋?在在引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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