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玉鳳相識是個奇妙的經驗。在耕莘與她共事時,總是有一群一群的學員進進出出,把寫作會當作集散中心。1996年「詩的聲光」大家玩得不亦樂乎,接著在暑期班形成了一個大孩子班底: 二十出頭的暑期班幹部們加上我這個小秘書,總是圍繞著玉鳳姐把她當孩子王。

大夥集結的原因除了卡拉OK貓空喫茶基隆夜市之外,其實是向玉鳳姐投訴各種生活情感上的疑難雜症。談話不一定有結論,但她的眼底像是說著「我了解」。她的聆聽與支持陪伴大孩子們走過成長的風暴,她解放似的嬉鬧讓人沉迷,她強悍的行事作風更是讓眾子弟兵們死忠,跟前跟後,當她是生活、寫作上的導師。

畢業後從東海搬回台北家裡,跟玉鳳姐一起工作,正巧是我對生命重新定義的時期。我們幾乎沒怎麼談,但是我總是在她不經意提起的人生經驗裡找到需要的勇氣與答案。對所謂藝術本質的追求,我們也只聊過一次,彼此心知肚明,都看得到把藝術拆解之後那些最基本的元素:不論是方塊字或是一片色塊,運用在那個你找到的最基本、讓世界運轉的原則。

對於生命,我們看到苦難與孤獨。在禮教、道德、成功、幸福生活的期許之下,是每一個人都必須單獨承受的喜怒哀樂,生老病死。玉鳳更近一步的說生命是一場幻影,是一段修行。2001年在上海和她一起在上博館看西藏文物,我們對於藏傳佛教所知甚少,但是對於唐卡中的凶惡神祇或是華麗鍍金的盛樂佛都有所體認。佛像乘載的大喜大惡向每一個冥想膜拜的信眾說,「我了解」,幫助世間人們度過難以承受的時刻。

我們的靈魂互相依靠、互相應證,實在很難接受她先放棄,又怪自己遲了一步沒有早點打電話去上海。想到她作這樣的決定留下摯愛的兒子與丈夫,更是讓人心碎。今天玉鳳走了,消失了,感覺不到我的悲慟,我卻仍然覺得她和我一起坐在大河邊,像個認識了一輩子的老友,靜靜地看著人間的死亡。然後轉身跟我說,你看,不就是這個樣子嘛?

不知哪一天,我也會跨過大河,或許再度與妳擦身而過,或許不再相認。在此之前,希望我們這些大孩子們能繼續妳帶出的緣分,一起安穩地走完這趟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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